文学理论黔北古近代文学概观连载四

作者简介:曾祥铣,遵义市政协一届副主席。贵州省写作学会名誉会长。遵义市历史文化研究会一、二届会长。遵义市长征学会会长。著有《漫谈读书笔记写作》《黔北薪火》《人文遵义》,与人合著《黔北20世纪文学史》《黔北古近代文学概观》。参与策划或主编《遵义简史》等书籍10多种。

作者简介:曾春蓉,年毕业于四川大学,文学硕士。年,供职于于原贵州工业大学,两校合并后,现为贵州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艺术理论,发表相关论文数篇。

黔北古近代文学概观(连载四)曾祥铣曾春蓉第四章明中前期:疏枝横陈亦风流

明中前期,现黔北地域大部仍属土官杨氏统治。其十七世杨汉英之后,该统治即由盛至衰,进入明代,经济文化的发展趋势减缓。虽然如此,文学依然有了一定的发展,主要表现在作者作品有所增多。才高性狂的杨斌随处题刻,途经黔北的杨慎触景生情,邹公敢、何敏树、思南府的申祐以及方外的文和道人、僧孤舟等等,也有诗作留存下来。碑刻、铜钟,则让一批散文、铭文保存较久,志书得以将其录载传世。本期留存作品虽较前一时期为多,依然枝疏叶稀。本章拟将背景、诗歌、散文分三节予以介绍。

第一节土司后期:由盛至衰自有因

源于羁縻政策而在西南地区广泛实行的土司制度,开始于元,继续于明,终结于清。而在现黔北地域范围内的土司制度,分别在明代永乐及万历年间即宣告终结,本章讨论的明中前期,即这一地域内土司制度的后期。时为思州所辖的务川,随思州永乐十二年(年)的改土归流而属思南府;播州亦随万历二十八年(年)的平播之战而不复存在。本章所说的明中前期,即以播州的终结为下限。

元顺帝至正十七年(年),由明玉珍率领的一部红巾军占领了四川全境及播州地区。至正二十五年(年),明玉珍病死,其子明长江继位。明太祖洪武四年(年),明氏投降。次年,播州杨氏第21代杨铿归顺明朝,仍袭播州宜慰使。

播州杨氏的衰微,从元后期就已开始。进入明朝,总体上无大的建树、大的作为。这既为客观所限,也为主观所致。

客观上的主要原因,是明王朝加强了对播州地区的控制。经济上,中书省于洪武七年(年)即奏请让播州“多纳粮二千五百石为军储”,朱元璋裁定“以期率先来归,田税随所入,不必以额”(《明史·四川土司二》)。虽“不必以额”,却以正规的“岁纳粮”交赋税的规矩代替了过去“贡方物”即献土特产的随意做法。军事上,除了在土司地区交叉设“卫”屯军,还于洪武十五年(年)“城播州沙溪,以官兵一千人、土兵二千人戍之。”(出处同前)思想上,亦进一步加强了影响,洪武十三年(年)即建立了“播州长官司学”,这是明朝在现贵州地域内建立最早的官立正规学校;洪武二十一年(年)“播州宣慰使司并所属宣抚司官,各遣其子来朝,请入太学,帝敕国子监官善训导之。”(出处同前,《明实录》为洪武二十三年。)

主观上,杨汉英以后各代,有的也有一定的文才武功,但却将杨粲所定之十条家训置诸脑后,难以继承和弘扬先辈营造之大业。明代中叶,24世杨辉溺庶,更祸及三代子孙,使其为争权夺位而互相攻杀:杨友与25世杨爱,杨宏与26世杨斌,杨张与27世杨相,一居凯里,一居播州,犹如天上的参商二星,永远分离,互不相见;要相见也是在兵戈相向之时。故当时民谚说“骨肉脔醢,参商播凯”(道光《遵义府志·土官传》)。杨相并未从自己及上三代的相残中吸取教训,又因溺庶而被嫡子杨烈(第28世)兴兵逐走,客死水西。杨烈之子,第29世杨应龙可谓有雄才大略者,但却招致了播州杨氏世袭政权的覆亡,其情其因将在下章讨论。

明朝廷对播州地区统治的加强,对土司自然是一种制约,但对此地域经济、文化的发展,应是一个积极的因素。杨氏家族内部的纷争、相残,特别是割据意识、自给自足的领主经济及交通的相对不便所带来的一定的封闭状态,对社会的发展显然造成不利的影响;但由于历代的积累与本地域广大百姓的辛勤劳动,经济、文化仍有一定的进步。总而言之,这一时期播州地域未能获得可能拥有的更快发展,但亦未停滞不前。既进步,又滞后,这矛盾现象表现在经济、文化的诸多方面。

作为经济主体的农、牧业,在土地开垦与水利建设方面继续有所推进。平播次年,即万历二十九年(年)丈量田亩统计,原播州划入遵义府所辖地域内,不计卫所屯田及土官俸田,有田、土约.14万亩,人均近30亩(据道光《遵义府志》)。维修唐末以来所建塘堰的同时,还兴建了雷水堰、菱角堰、官陂堰等至今还在发挥作用的水利工程。田土主要种植稻、黍、豆、麻、红花等粮食与经济作物。据钦差大臣左都御史何乔新《勘处播州事宜疏》,成化二十二年(年),杨氏拥有田庄处,田庄内有多种专业化的分工生产部门,如“菜园”、“茶园”、“猪场”、“山羊屯”、“鱼潭”、“养马城”、“蜡岩”等等,不仅能保证其生活所需,对生产的提高也有所促进。

书载与出土的文物,反映出手工业与矿冶业也有相当的发展。25世杨爱设有“机院”,专司织造布帛;在“本州原有铁户八十六户,递年自行炼铁营生”的同时,“擅开尚瓷寨等处铁冶二十四处”;还“私控铅矿”,“擅开银场”,“递年煎银万千余两,黑铅数万余担”(《勘处播州事宜疏》)。弘治七年(年),杨爱在绥阳辰山寺铸铁钟重达斤(道光《遵义府志》)。年在遵义县高坪衙院明墓出土的重克的银盆,无焊接痕,无合范线,图案生动,铭文清晰。24世杨辉墓中出土的出行仪仗陶俑,数量众多,种类多样,造型生动。上述事例说明,明中前期,采矿的规模,铸造的技术,手工业的水平,都达到了相当的高度。

与此同时,由于领主经济的掠夺性(如杨氏土司可随意占取他人田土为自己的庄田,对过境客商课以重税等等)、奴役性、封闭性,极大地制约了经济的发展。如农业虽有较好的基础,明代中叶还未能引进稷、小麦、花生等作物品种,亦不知蚕为何物。农、牧、手工均有较好的产品,也囿于自给自足的封闭系统,商品经济并不发达。马匹、木材、茶叶等等,质高量多,极具优势,大多只能用于进贡或少量的以物易物。明初在遵义设立的“播州茶仓”,是全国四大茶仓之一,亦未能发挥集散中心的作用。

文化方面,首先是明朝廷及播州土司对教育都较为重视,洪武十三年(年)即建立“播州长官司学”,永乐四年(年)升为“播州宣慰司学”。洪武二十三年(年),“西南夷土官各遣子弟来朝,求入太学,因其羡慕,特允其请。”(《明实录》)弘治二十年(年)规定,土官子孙不学者,不能袭职。明代中前期,播州后划归遵义府范围内,仅有进士1人,举人1人,成绩不佳;但播州土司却都具有一定的文化素养。如22世杨升钻研必有所得,著诗撰文出人意表;23世杨纲尊重学彦文士,良辰佳节,必赴亲朋至友处饮酒赋诗;24世杨辉,“诸经子史皆博览之,兴有所到形之歌咏,得唐人余响”,“大书、行草书皆遒劲可爱”;26世杨斌文学、书法均有相当造诣;29世杨应龙的颜体楷书亦较有功力。如今,只有杨斌的诗歌及杨应龙的一则碑文留世。

宗教活动,墓葬建筑、石刻艺术等方面,也从不同角度反映着当时的文化状况。朱元璋定都南京后,确立了“治国以教化为先”(《明史·选举一》)的方针,对西南边疆之教育、宗教尤为提倡,其目的在于“化愚民,弭边患”(《明史·西域传》)。明代播州土司承接先辈传统,对宗教愈加重视。杨辉在遵义金瑞寺、杨爱在绥阳辰山寺和普济庵分别铸造了铜钟,杨应龙亦在正安梓潼寺铸造了铁钟。僧人及民间亦兴建了瓦厂寺、启山寺、黄钟寺,重建了普济庵、金山寺等等;还让桐梓瑞峰洞、湄潭与凤冈间的观音洞等成为宗教场所。此期的墓葬建筑、石刻艺术保持宋元以来高度艺术技巧的同时,也形成了与宋不同的风格。上述状况,表明了播州顺应朱元璋“变其土俗同于中国”的要求,进一步增强了中原文化的影响。

土司统治的封闭性,在文化方面也依然有其明显的表现。如哲学家王阳明于正德三至五年(到年)被贬至贵州龙场驿(今修文)作驿丞期间,在龙冈书院(今修文阳明洞)讲学,继而担任贵州书院主讲,在贵州影响很大,凯里人孙应鳌与思南人李渭等名学者、名诗人都从他那里吸取过营养,而与修文、贵阳一水之隔的播州,竟纹丝不动,影响毫无。又如《黔诗纪略》关于何敏树的介绍,亦可说明这一点:“敏树字□□,播州长官司人。当正德中,杨氏名欲兴文,实忌州人有学,敏树警敏能诗,恐触其忌,浪迹山水以终。”“名欲兴文,实忌州人有学”,明中前期,兴学之风如此强劲,而播州的腹心区域仅出一进士、一举人,实非偶然现象。

辖有婺川之思州,元末至正二十五年(年)朱元璋平定湖南之后,其宣抚使田仁厚率所属地域归附,朱元璋命田仁厚为思州军民宣慰使。明洪武二十三年(年),务川划归思南宣慰司管辖。因思南、思州二宣慰司长期争斗不息,永乐十一年(年)朝廷决定废除二宣慰司,改土归流,分设八府,并于次年付诸实施。婺川属思南府。

改土归流后,教育受到进一步重视,思南府学于建府的次年(年)建立起来,务川学子可至府学深造。嘉靖十九年(年)还建立了务川县学。务川的经济、文化较前有了较快的发展。

例如,在文教方面,改土归流后,务川在明代出进士2人(年前后各1人),举人19人(年以前6人,之后13人)。现黔北在明代仅有进士4人,务川即占了一半;另2人一出自桐梓,一出自赤水。(据《遵义地区教育志》、《务川县志》)死难于“土木堡之变”的四川道监察御史务川人申祐,即为正统五年(年)之进士。

又如,现存的万历十六年(年)所立的瓮溪桥建桥碑,载明该桥建于明万历十四至十六年(-年),系来务川经商之陕西商人陈均仁捐资兴建。此桥下通洪渡河,上达盛产朱砂的板场、老虎沟一带。由此可看出当时务川矿冶及商业繁盛之状况。

明中前期的文学,即与上述背景密切相关。

第二节诗坛扫描:枝虽稀疏各有根

从史志记载可知,明中前期留存下来的诗作是实际创作的极少部分,但却较有代表性。拟从播州土司、播州其他诗人、思州诗人、流寓、方外等几个方面予以讨论。

由于明朝廷加强统治与播州土司维持世袭的需要,土司子弟自幼受到较好教育,历代土司都有一定的文化教养,杨昇、杨纲、杨辉、杨斌等人均能赋诗,而现有诗歌传世的仅杨斌一人。

杨斌,字全之,晚年又名洞清、道凝,自号颠仙。弘治十三年(年)袭播州宣慰使,次年奉调带兵五千征普安米鲁,正德二年(年)升为四川按察使,仍理宣慰事。因“狡横,不受两司节制”,且四川按察使一职系“讽安抚罗忠等,上其平普安等战功,重贿刘瑾”所得,正德六年(年)裁去按察使职衔,仍原职。正德十二年(年),因父丧按文臣例守制,子相继其位。

次年,“从飞霞白仙师游”,师承道家,“间亦旁通儒释之典,博览百家技艺”。下一年,在现汇川区高坪之北面,“依紫霞洞天建大富宇,榜曰‘先天观’,以为崇奉所。”常于雾敛景明之时,振衣长步,抚掌而歌:“水泠泠兮山苍苍,云随鹤杖兮风吹我裳。浮生展转兮春梦悠扬,千万斯年兮任流光。”(《紫霞石室碑》碑文)学道为仙后,半颠半狂,随处漫游、题刻,桃源洞(现遵义一中校园内)即有题刻3首。其二曰:“沽酒登高一典衣,却看秋草未离披。晴分野色供诗料,凉送西风入鬓丝。入世不堪伤往事,菊花又见绕东篱。饮余回首谁为主,洞口夕阳树影移。”在天池(现播州区共青湖)边的鹤鸣洞中,左右壁也各有题刻2首:“黑头犹未是龙钟,客气消磨逸兴浓。回首湖山烟水在,且从范蠡问高踪。”“百岁光阴过隙驹,人间闲事早祛除。请看元晦朱夫子,也向寒泉读道书。”“年来希谢又希陶,肯为虚名强折腰。独倚南窗无一事,清风满袖鬓飘萧。”“碌碌红尘梦一场,闲云笑我向来狂。即兹长揖归山去,漫要儿童说子房。”4诗后均有“致政宪使”之印文。上述8诗及其落款,明显地表露出杨斌对于卸任之不满与无奈。想修道成仙,而心中却丢不下那像“梦一场”的“碌碌红尘”;自号“神宵散吏”、“颠仙”的同时,却总忘不了自己是“致政宪使”、“致政公”。“致政”意为把政权、权力交还给皇帝。“宪使”,是皇帝派往各地的高级官吏。年被裁去“四川按察使”之职,年因父丧守制而离开“播州宣慰使”这把交椅,“黑头犹未是龙钟”,年富力强的他是何等的不情愿啊!但又有什么办法呢:“饮余回首谁为主,洞口夕阳树影移”!

这些诗作,抒发真情实感,用典用喻贴切,多数篇目意境悠远,发人联想。也有造作之处,总体上仍是一组较好的作品。

入明以来,播州杨氏虽在一些时候一些方面也重视人才,但由于其封闭性,其他创作不可能很繁荣,而留存下来的就更少。据现有资料,仅邹公敢、何敏树各有1首,宋渌有2首。

邹公敢,江津人,博学,懂天文。元末与好友刘伯温、赵天泽已预知元将灭,刘辞去元朝官职,为朱元璋夺取天下出谋划策;邹即回到西南,隐居于真州长官司(现正安),直至辞世。来真州后,易名公瑾,号保全居士,又号知命翁,著有《保全集》、《知命集》。现唯有短诗《答刘伯温》传世:“无才不称被文牺,甘作泥中九尾龟。渭水鹰扬有公等,西山不往更何为。”不愿显身扬名、位列卿相,甘愿作一条拖着尾巴的乌龟在泥潭里爬行,以避害保身。这不仅说明其处世的原则与隐居的原因,更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局势之动荡不安及官场之险恶。

何敏树,遵义人,生活于正德年间(-年),基本情况已于第一节介绍。著有《沧浪童子集》(《遵义府志》为《沧浪孺子集》)。集已佚,仅《谒冉进士祠》一诗传世:“一自先生贡礼闱,播州山水有光辉。二百年来拜祠宇,令人长忆宋雄威。”冉进士即冉从周,遵义人,宋嘉熙二年(年)进士,官至珍州太守。冉从周为黔北地域有史以来第一位进士,时称“破荒冉家”;因播州杨氏14世杨价任宣抚使时向朝廷申请让播州人参试,方有进士出现。曾授杨价雄威军都统制,故有“雄威”之称。“令人长忆宋雄威”,“恐触其忌”而“浪迹山水”的何敏树,怀念杨价,是在抒发对“实忌州人有学”的当政者之不满及怀才不遇的深深的感慨。

宋渌,情况不详,其诗刻于正安城东9公里处鱼塘之石壁上。五、七言各一首。七言曰:“一潭澄碧四山青,寓此崕□暂驻停。我有忧怀无处遣,水声呜咽带愁听。”五言曰:“庭桂昨凋零,天公也不平。山猿知我意,日夜和哀听。”怨愤之情,溢于言表。款识“嘉靖甲申年十二年六月丙申贵国忠定公玄孙宋渌书”。此甲申年为嘉靖三年(年)。

生活于明初的邹公敢与明中期的何敏树、宋渌,感受何其相似。仅据一、二短诗,虽难窥全豹,亦可捕捉当时社会的某些踪影,看出诗歌创作已较普遍,已成为文人学士抒情达意的一种重要形式。

现务(1-年为婺)川地域随思州早于播州改土归流近年,婺川人申祐及在婺川任职的陈维藩、陈潘皆有诗作存世。

申祐(-),字天锡,婺川县火炭垭人。正统九年(年)进士,官拜四川道监察御史,时年19岁。少年时,持棒击虎,救父于虎口;中举后,冒死鸣冤,救师于冤狱;正统十四年(年),穿龙衣,乘舆出征诱敌,为救皇上而死难于“土木堡之变”,年仅24岁。其《从舅李公挽诗》系五言古诗,36行。描述了思南副长官李盘从征的背景、事迹及不屈被杀的情状。作为一首小叙事诗,结构完整,详略得当,褒贬寓于描述之中。简要的赞语,既是对李盘的肯定,也是作者毕生所奉行的价值取向:“男儿贵取义,苟活安足劳。公今得死所,里闬亦有光。”明嘉靖年间云南布政使赵维垣有《申柱史歌》咏其事迹与品格。

陈维藩,山东平阳县人,明正德年间任婺川知县,有《洋岗胜景》、《题山羊岩》2诗留存。《题山羊岩》:“天尽青山不尽头,万峰日落碧云游。险比武陵争十倍,避秦人未到思州。”山羊岩在婺川城东,武陵为桃花源之所在,避乱安居,婺川远胜桃花源!

陈潘,嘉靖年间婺川教谕,有《嘉靖丙辰季秋登高》七绝8首,吟咏洪渡河边景物,时称“江边八景”诗。丙辰为嘉靖三十五年(年)。试看其《古渡春潮》:“花村夜雨急如梭,一带江流万顷波。浸断危桥无涉处,停看人唱渡舡歌。”格调明朗、清新。

对于移民不断入住的播州而言,刘瑞、杨慎、吴国伦等“流”而不“留”者,才算是真正的“流寓”。

刘瑞,四川内江人,弘治九年(年)进士,官至尚书。曾到过现桐梓地域,写有《松坎驿》2首,《播南吟》7首。“荒草犹传李白城,夜郎憔悴苦为情;半生豪气随烟水,千古诗名焕日星。”“石虎关高似剑门,戈矛森立势难吞;行人过此应须恐,虎啸猿啼白日昏。”(《播南吟》之一、之六)虎啸猿啼,草木丛生,而李白流放夜郎的事迹依然为人们所传诵,荒僻之地也因此而有了何等深厚的人文内涵。

杨慎(-),字用修,号升庵,四川新都人。正德六年(年)状元,授翰林修撰。嘉靖三年(年)谪戍云南永昌(现保山市境内)。途经播州,有所盘桓,所到之处,时有吟咏,如《赤水河》、《夜郎曲》(三首)、《桐梓驿元夕》、《曲溪山阁留别李曲溪子》、《箐口关》等诗即为借黔北山水以抒心中郁结之作。他贬谪后的这些诗作,开始改变其拟古倾向而有了现实的生活感受。“夜郎溪槃木,阴中半景西。渔舟投树宿,水鸟逗花啼。”(《夜郎曲》之二)“戴石孤峰古驿门,青羌吹角报黄昏。三家村里无灯火,千树梅花作上元。”(《桐梓驿元夕》)“箐口关何险,山头路更赊。迂回磨转蚁,曲折陈蟠蛇。官舍为孤舍,人家无一家。客心何处切?夕照闪归鸦。”(《箐口关》)清幽的意境中,赞赏黔北风光悽美动人的同时,也袒露出贬谪途中那悽清的心境。行经李白当年的流放地,想李白,看自己,时异情同,更不无几分悲壮与自豪:“夜郎城桐梓,原来堞垒平。村民如野鹿,犹说翰林名。”(《夜郎曲》之一)“东风楼上水盈盈,为鼓离鸾一再行。明日梁园怀李白,寒山一带短长亭。”(《曲溪山阁留别李曲溪子》)

吴国伦,江西兴国人,隆庆年间(-)任贵州提学副使,《赤水河》一诗,形象地写出了赤水河惊心动魄的景象:“万里赤虺河,山深毒雾多。遥疑驱象马,直欲捣岷峨。筏趁飞流下,樯穿怒石过。劝郎今莫渡,不止为风波。”

宗教文化伴随宗教活动的兴盛而发展,诗歌也往往成为僧人表达禅思的一种形式。有的僧人习教的同时也造就了一定的文学修养,还有的皈依宗教之前本来就是文人,因此,宗教活动之余,以诗咏志者,并不鲜见。此种状况,明中前期已露端倪。

僧孤舟万历(-)初年至真州长官司皤溪寺(今道真自治县境内),面壁数年。一天,对本寺住持说:“明日余逝矣,寺外二树将折,一树有声,即长老;一树无声,即余矣。”第二天,二树果折,示偈端坐而逝。其偈曰:“勘破无无世界,了然何物心头。自性已归圆寂,清风明月自由。”(见《黔诗纪略》)文和道人游至桐梓三座寺,不为僧人接纳,夜宿崖下,次日发现石上留诗一首(《黔诗纪略》标为《题石上回文》,民国《桐梓县志》为《题石壁上回文》):“闲云野鹤宿村烟,唳鹤惊眠不似眠。参细细功禅密密,坐深深地月娟娟。三更五会空抛像,半夜申初火出莲。关外不行修佛事,南岩寄兴写诗篇。”遵义普济桥边岩上诗刻留存至今:“溪山青,溪水绿,云霞深处蟠桃熟。西风忽落桃一枝,欲为人间疗尘俗。”诗右有题刻“水弥弥,石齿齿,白飞霞,曾到此”十二字,有人认为为白飞霞所作,有人认为是杨斌的作品。

上述三首方外诗作,无论背景还是作品本身,无一不蒙有一层神秘的色彩。

第三节散文大概:刻石铸铜多留存

据社会发展及诗歌留存情况推断,明中前期应有大量散文,可惜只寻求到十多篇应用性文章。史志所载的这些文章,大多见于碑石、铜钟,也有出自墓葬及家谱的。角度比较单一,内容偏于实用,难以显现出当时散文创作的基本面貌,只能从现存文字做一些根本不可能全面的探讨。虽然如此,也有一些较好的篇章,表明当时散文创作所达到的较高的水平。拟分碑文、钟铭、谱序等三个方面予以讨论。

已见碑文,大多是道、桥、囤、室的修建记述与墓志,对于了解当时的社会情状,都有不同程度的史学价值。从文学角度看,则高下不一。

《务川县志》所载之《乡民文郁魁修长钱山路碑记》,是一篇不可多得的优美散文:

环婺皆山也。其西北诸峰,崎岖陡峻,望之耸然而入云者,长钱山也。山行六七里许,道委曲有级,而其平坦者,山垭之路也。

修路者谁?泥塘山文郁魁也。同缘无子,耿氏豁然:“人生在世,七十者稀;吾与夫已几十矣,苟无一善于世,身终之后,与草木同腐,良可悲也!”遂秉心顾工,修长钱山垭口,板场庙后。功未成而耿氏辞世,钱氏续之。与耿生前同修冷水垭,不在此数之中。而今此路上下皆石砌,不知几千余级,使往者不艰焉。凡后之履此路者,叹其修之者功也;美其善名,拔一毛而利大众;沿途植柳,是与助善也。噫!稽之古人,行一善皆获有所报,如此孰谓无后乎!亦古之邓伯道并有也。是以为之记。铭曰:“云山苍苍,口水茫茫。有美人兮,天各一方。”

全文多字,把入云陡峰间的石级、坦道,修建者不甘与草木同腐的豁达心境,行路者沿途植柳的助善之举,一一生动、形象地呈现在读者眼前。剪裁精当,语言简洁,首尾相应,赞誉之情自然地熔铸于字里行间。虽“同缘无子”,而修路之善举却后继有人,“如此孰谓无后乎!”贯穿全文的这一主导思想,具有十分积极的意义。

作者蔡嵩,广东琼州人,进士,弘治年间(-)任过婺川知县。作为一县之长,临其境,知其情,且高瞻远瞩,大处着眼,故碑记描述具体,立意高远;欣慰之情,发自内心,所以行文流畅,格调清新。

《习水县志》录载的《金子囤碑记》,也值得一读。金子囤位于习水县土城镇汤家山,“以地势险要,固若金汤,贵似金子而得名”(《习水县志·碑刻》),该囤为永宁宣抚司儒溪里长官司袁宝台为避兵险、承祖业而修建。碑记刻于该囤后壁,写于建囤的当年——万历十八年(年),撰写人为陈尚忠。

碑记历叙袁宝台先世业绩的同时,重在阐明“安不忘危,治不忘乱”这一建囤之宗旨。夹叙夹议,叙简议精,是篇条理清晰,语言流畅的议论性散文。试将中段摘录于后:

……适儒溪长官宝台袁公驰谓余曰:……吾承先绪,既安且吉,又虑变出不虞,乃率众走马登铜鼓之高冈,循金竹之水浒。忽见山谷盘旋,峭壁万仞中,有玲珑之窟,与剑阁、瞿塘之险不相上下。行胜之强,诚甲吾南荒者。吾乘天造地设之意,为思患防之图,鸠工须材,陈师鞠旅。竖云梯以为登高之具,建楼阁以为据守之资,立关隘以为御侮之所,贮仓箱以为民命之需。囤金子,请吾予以记之。予曰:“自古率华夏者,必设城池以(为)捍御之具;总领遐荒者,必据险阻以为保障之方。恃此地利而复协天时以相之,集人和以守之。然而强不得以暴寡,子孙可保以无虞,民庶可恃以无恐也。公之此举,是不为一身之保,而为百姓之谋,不为一时之计,而为万世之计。安不忘危,治不忘乱,诚保障之洪谟,万世之良策也……”

关于建桥的碑文,《续遵义府志》载有写于弘治元年(年)的《危济桥碑记》,《遵义府志》载有写于弘治九年(年)的《增修普济桥记》之片断,《务川县志》载有写于万历十六年(年)的《瓮溪桥路碑记》。三“记”均主要叙述建桥之原委,并昭示建桥者之功德。前二篇为播州宣慰使司之官吏李敬德撰写,较为板滞、迂腐。后一篇仅署“石匠陈栋益”,撰文者不详;文字较简明,带有口语色彩。

播州杨氏末世(第29世)、播州宣慰使杨应龙于万历二十四年(年)书刻的“骠骑将军示谕龙岩囤严禁碑”之碑文,主要示谕进出龙岩囤(即海龙囤)的具体要求,开头一段,也写得颇有气势:“夫龙岩囤者,乃播南形胜之地也。吾先侯思处夷陬,不可无备,因而修之以为保障。《易》云:‘王公设险以守其国’,吾先侯得之矣。今重缉之,以为子孙万代之基,保固之根本耳。”杨应龙之覆灭,并非缺文少武,而是另有它因。

遵义县高坪(现属汇川区)播州杨氏墓葬群中出土的《杨昇墓志铭》、《田氏墓志铭》、《杨纲墓志铭》以及道真玉溪镇发现的《韩永圭墓志铭》等等,均先志后铭,照常例列述墓主之相关事项后予以浮泛的颂赞。杨昇、杨纲为播州杨氏的22、23世;韩永圭墓志称其为韩世忠之后裔,他们的墓志,可供史事之参考,于文学则不足为道。

由上述介绍可以看出,此时期之碑文,种类、数量相对较多,能作为文学作品欣赏并具有一定水平者,实在屈指可数。

播州杨氏24、25、26世杨辉、杨爱、杨斌祖孙三代均热心宗教,杨辉于成化二年(年)捐资在遵义城东60里金瑞山寺铸了重斤的金瑞铜钟,杨爱与寺僧兴寿于弘治七年(年)在绥阳城西15里辰山寺(原名普福寺)中合铸重斤之辰山铜钟,杨爱、杨斌父子等七人于弘治十四年(年)在遵义城北普济庵中铸斤重普济庵铜钟。三钟皆有铭文,唯辰山铜钟之铭文较有文采,全录于后,以便于对此类文体之了解:

天峰禅寺,古之未有,成化间,寿上人开创建立,巍然,焕然,是为一方之表镇,群生之依赖焉。夫寿乃淄流中巨擘,旁通经传而合三教于一源。初而脱迹龙山,终而养真天峰。立梵宫,塑佛像,以为岁时向善之景仰对越。虽寸材片石,皆其精神念虑经纶所致。此寺之兴也,诚为不偶,寿之功之力欤!既落成,鬼神呵护,香火隆盛。于以祝皇图之巩固,于以赞我邦之绵远,然而寿一时天人相与之妙,将亦脍炙人口于不泯焉!寺宜有钟,以镇名刹,寿来告予,冀成之。予欣然捐资,命工甄铜,以成其质,用述其由。寿号天峰,俗姓刘,竹枝道人,其别号云。以为铭,铭曰:鲸音吼兮度寥廓,用之广兮缘体博。先天生兮声已作,后天存兮声愈阔。闻法界兮神兴跃,福苍生兮跻极乐。愿圣寿兮享天爵,千万骥兮统万国。我邦祚兮同磅礴,证无上道兮,佛光弥满于六合。

上古殷周时代,铜器铭文一般为简短古奥之韵文,后来“以石代金”(《文心雕龙·诔碑》),文体有变化,一般碑文是前以散文记其事,后以韵语颂其功。本文述及的三篇钟铭却以金仿石,亦为前序后铭,与石刻碑文无异,但唯此“辰山钟铭”描述较为充实、生动,行文错落有致。

其它典籍、文章因诸种原因而难以留存之际,“谱序”往往因族谱之倍受族人珍视而得以留存下来。民国《桐梓县志》即选录了产生于这一时期的《娄氏家乘序略》。作者娄麟,为嘉靖乙卯年(三十四年,年)举人,系入播娄氏之后裔。此“序略”以主要篇幅历叙家世源流,而在首、尾点明立谱之功用。开篇说:“伏冀后此者,继继承承,勤勤黾黾,以读为显荣之具,以耕为丰足之资。一本必相亲,勿相恶,以指其性;九族必相好,勿相尤,以表其真。”就家族而言,族谱为维系本族之团结与发展所需;就社会而言,更是一种重要的史学资源;情文并茂者,亦为可贵的文学篇章。此“序略”既为研究移民史、黔北史之重要参考,其行文之简约、条理,时露笔端之情思,均可供赏析。

本节论及之篇章,全都来自金石与族谱,这与年平播战争期间的焚掠是否有关?以后史志所载之金石,许多也在年以后的漫长岁月中陆续消失。族谱多为私家珍藏,虽岁月漫漫,早年篇章或许还会有新的发现。

(未完待续)

●编辑:李勇审核:肖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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