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朱家骏上海老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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瀖浴——在金门浴室洗澡
朱家骏
过年是迎新，年前该洗个澡理个发干干净净的来个改头换面焕然一新。节中你来我往，喝酒猜拳烟花爆竹弄个面红耳赤烟熏火燎。节后也应该来个沐浴轻松轻松。
沐浴，北方人称洗澡，广东人谓冲凉，上海人叫汏浴、瀖浴。
沪中浴室旧影过去在自家洗澡是蛮麻烦的事。一般的家庭不会有浴室，就是有浴室也用不起煤和电。煤是分配的数量有限，电也不敢用，家庭没有大功率的电表。于是只能用小水壶烧水。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煤气压力不足，煤饼掺了太多的黄土，都是火头幽幽的，不争气的炉子水开得特别的慢，一个晚上供一人用还勉强凑合。冬天在家洗澡得忍受寒冷之罪，说不定还得冻出了病。
上海人喜欢去公共浴室洗澡，所以临近春节公共浴室便十分繁忙了。去公共浴室还是上海人的喜好，称之为“孵浑堂”，也不限于春节，平时也常为之。在那里还真是惬意享受了。下面我就来说说在我家附近海宁路那家金门浴室洗澡的回忆。掀开厚厚的棉布门帘,水蒸气扑面而来,近视眼镜的厚玻璃片立刻蒙上了白晕,白茫茫的看不清。依稀有黑影在前面晃动，父亲下意识的用手抹了一下眼镜。这里是金门浴室“凤凰厅”的淋浴室。淋浴室和大池室相通所以弥漫了水汽。进入大池室内更是一片混沌。大池室上海人俗称“混堂”，也有称“浑汤”的，因为到下午池水显得浑浊。当然大池水是在缓慢的更替，池底有一个排水口，新鲜水又从相邻的称为“头池”的小池里流入。到晚饭时分更替的速度又会加快，因为要迎接浴客蜂拥的晚高峰。小池的水是烫的。“不要靠近啊，小心了！”父亲叮嘱。有人用毛巾蘸着小池水，从盖在小池上的木栅格边提出，轻轻地烫着脚丫子，说是烫得脚丫里的湿气奇痒得让人酣畅淋漓。我飞快的跳入大池，这个大池还真的不小，宽约7、8尺，长有15、6尺，深3尺。边沿水下一周有台阶，我就坐在台阶上，水在我的胸口以上了。池沿已经坐了一圈人，都半浸在水中，或三两闲聊，或闭眼浸泡，更有稍稍下沉时而只露一个头脸的，这便是上海人所谓“孵浑汤”。在这里人们赤城相见谁也不掩饰谁也不回避。不一会泡得浑身发红，那叫热的舒服。时间一久觉得有点闷，起来站站，或到淋浴室呆一会，回来再进入池中。看看宽宽的大池边沿脸向下趴着一个人，任凭一个大汉手上裹着毛巾重重的搓背。这是混堂里的一项服务。人在大池泡得久了会浑身无力，请人来代洗，是一种享受。搓完了从水池子舀一桶水哗的一下劈头盖脑冲下，浴客坐起享受敲背，敲完用手掌在胸部背部一阵拍打，完事。大池洗完去到淋浴室，就着莲蓬头一阵冲洗，有时忘了开热水冰凉水直冲身上让人一个激灵、一声惊呼使人清醒。于是兴致顿起，猛然引昂高歌一曲。在这个六面水泥的场所唱歌，真是来劲。歌近尾声，叉开双腿，两手侧向缓缓举起，闭目举首，仿佛一尊大理石希腊雕像。啊，绕梁三日啊，歌者是很得意的。洗去了一身污垢，可以轻松重返休息室了。一进入，门旁便有人及时递上热毛巾一条，顺手取一条浴巾围住下身。待我到得沙发榻坐下，立马三条热的白毛巾又到了我的手上，烫得我不住双手扔换，嘴上嘘嘘连声，逗得父亲哈哈大笑。一些匆匆的浴客擦擦脸擦擦身便招呼取衣回去了。有的人于擦脸擦身擦干后往沙发榻上一躺，便进入第二阶段的“孵混堂”了。如是时间较早，他们会“孵”到傍晚洗浴高峰时。这时有服务员推着小车或手托木盘兜售另食，怎么也得让你再出点“血”。
这里的服务员一律白衣白裤穿戴齐整，他们在三十多张列成四排的沙发榻间飞快穿梭，脸上永远带着微笑，声情并茂地传递着浴客的需求，于是浴客要的毛巾便从某个角落旋转着从空中飞来，传递者顺手优雅地接着，递与浴客。浴室有理发、扦脚、敲背、锤腿等各色服务。也会有人高躺在软榻之上，呷口茶，看张新民晚报，或沉沉的进入梦乡。对于“孵”得久的，又不想出“血”的，服务员时不时的会笑眯眯的递上毛巾，暗示晚高峰要到啦请君让位勒。浴客还在陆续进来，服务员立刻迎上，笑容满面接过上面用火筷烫出金门两字的竹筹，把客人引到空出的沙发榻，又娴熟的把浴客脱下的所有衣服一次性就用长长的丫杈挂上躺榻上方接近天花板的挂钩。
我和父亲要回家了，服务员也用丫杈一次就把挂在同一个挂钩上的一个人的棉衣裤毛线衣全拿下来，立马又飞快拿来两块热气腾腾的毛巾来。随后送我们到休息室门口，说声“下次再来啊。”
走出休息室父亲告诉说“那里边还有单人浴室，每一间都有浴盆和淋浴。楼下是女浴室，另外还有一个男大池。”我们走下楼梯大门口有个柜台，一个老者正忙着收钱并交予浴客竹筹。这竹筹就是可循环使用的门票。父亲使用的是预售票，那是纸质的。
父亲嘱咐我扣好衣服：外面很冷。
金门浴室的大门却是一个石库门，而且在一条短短的弄堂的中段。真想不到石库门的后面连着这么大的天地。
走出弄堂一阵冷风，我却没感到冷，浴后还热着那。
配图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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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瀖浴——在金门浴室洗澡（作者：朱家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