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梓海军学校史话

黔山建海校桐梓传火薪——桐梓海军学校史话

抗战时代海军学校设在贵州桐梓的临时校址金氏节孝祠。

桐梓位于黔北山地与四川盆地衔接地带的大娄山,由于地质构造体系复杂,形成了独特的地貌景观,全县平均海拔米。桐梓现为遵义市辖县,北与重庆市接壤,素有“黔北门户”、“川黔锁钥”之称。

娄山关

据史料载,从明万历二十九年(年)起,设置桐梓县,隶于四川布政使司遵义军民府。清雍正六年(年),桐梓县随遵义府改隶于贵州省。此后再未改变。

桐梓县城今景

在世界海军教育史上,海军学校总是濒海临水,而鲜有将海校置于远离江河湖海的案例。但是在中国,在20世纪那场全民抵御日本军国主义侵略的战争中,就在中国西南的贵州北部大山间却出现了一所海军学校,那就是“桐梓海军学校”。

今天桐梓海校陈列馆之金家楼。

一、延续船政血脉坚持抗日育人

创建于清朝同治五年(年)的福州船政局在清末历史上形成了“官办、军用、育人、造船”的特殊模式,成为推动中国逐步融入近代化世界的一座里程碑。船政局所属的福州船政学堂发轫于由左宗棠(—)、沈葆桢(—)合力创办的“求是堂艺局”。从年12月23日到年元旦中华民国成立,在清王朝最后的四十五年中,先后曾经有近千名学生在船政学堂求学,共毕业学生名,成就了中国近代历史上第一批航海和海军人才,为中国近代海军的建立发挥了无可比拟的作用。

福建船政学堂

甲辰腊月十一日福州马尾船政署寄保定挂号封,销马尾首年干支戳。

由于封建帝制被推翻和中华民国的成立,福建船政学堂于年10月更名为“福州海军制造学校”和“福州海军学校”,直属民国海军部领导。年5月,又合并改称为“马尾海军学校”。年之后,随着民国初期十几年军阀混战、南北割据局面的结束,南京国民政府开启了“统一国体、统一政令”的历史时期。这同时为民国海军的“统一规划、稳定发展”打下基础,海军教育体系也趋于规范与稳定。年1月,海军部公布《海军学校规则》,年12月,马尾海军学校校名正式称为“海军学校”,成为中华民国培养海军航海、轮机军官的主要教育机构。

年时的马尾海校,学生正进行放假外出的仪容检查,后方是办公大楼,右后方是寝室。

但是好景不长,年7月7日“卢沟桥事件”爆发,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尽管中国军民进行了顽强抵抗,但是由于中日军事实力之间存在的巨大差异,日本侵略军在战争初期很快就占领中国沿海地区。此时,海军学校为了防止日军轰炸造成破坏,在年9月就从马尾迁到福州鼓山的涌泉寺继续上课。

涌泉寺今景。摄影:林天明

随着战事的不断扩大,又继续向西南内地迁移。先是于年6月迁往湖南湘潭,而后又在年10月中旬迁到了贵州北部的桐梓县,开始了历经八个年头的“桐梓海军学校”时期。

中华民国海军学校迁移路线示意图,上面签名的,均为桐梓海校时期的学员。

在抗日战争初期,国内的许多著名教育机构都曾经迁往大后方的云南、贵州、四川等地,坚持办学,为中华民族的复兴培育人才,其中最著名的是由北大、清华、南开在昆明组成的“西南联大”。与这些地方教育机构的内迁一样,海军学校迁往贵州也是为了继续培养海军人才,体现中国海军与日寇抗争到底的决心!在经过多处选择之后,最终选定桐梓县城内的“金氏节孝祠”(金家楼)作为校址。

欧阳宝、周宪章奉令亲往贵阳等地寻觅校舍信件。

欧阳宝、周宪章奉令亲往贵阳等地寻觅校舍信件。

这是因为桐梓地处交通要道,是从贵阳到重庆的必经之路,接受海军司令部的领导较为方便;另外这处“金氏节孝祠”是一处尚未完工的私人宅邸,面积够大,租金便宜,在战时能够找到这样的建筑作为校址已经非常不容易。于是,经过海军总司令部的批准,在进行了必要的修缮后,尚在校的航海第七、第八、第九、第十届,轮机第五届和造舰班学生从湖南湘潭迁入桐梓“金家楼”校址,开始了新的学习生活。

这是一张年4月9日由台湾汇往贵州桐梓县金家楼海军学校的汇款单。年4月,日本政府强迫清廷签订《马关条约》,将台湾和澎湖列岛“割让”给日本,直到年10月25日我国才恢复对台湾的主权。在这50年半的时间里,台湾被称作“福摩萨”(F.M.S)。所以在汇款单上发票国处明显标有“F.M.S”字样。收款人卢振乾的住址是:贵州桐梓县金家楼海军学校。卢振乾系海校第9届航海班学员,于年6月,同其他22名学员一起毕业。

就在海校进入金家楼开课之时,海军总司令部任命高宪申为海军学校校长,这对海校在抗战时期的发展起到了特殊作用。高宪申(—),祖籍福建长乐。年毕业于广东黄浦水师学堂第十届驾驶班,之后长期在各个时期的海军服役,曾担任多艘军舰舰长职务。年3月调任“平海”巡洋舰舰长,之后于8月起率舰参加“江阴海空战”,9月22日在与日本飞机的战斗中身受重伤。就是这样一位资深海军军官,又是亲身参加过对日作战的英雄,从年12月直至年6月,在整个抗战时期担任了海校校长,发挥了应有作用,可谓适得其所!

桐梓海校校长高宪申当年赠送学员郑本基的照片

郑本基后来也曾担任海军军官学校校长,海军中将军衔。

年8月15日,郑本基将军与纪旭合影。

这个时期的海校直接接受海军总司令部的领导,时任海军总司令陈绍宽(—)对海校的建设给与了高度的重视,海校选址桐梓“金家楼”就是在其命令下进行并确定,海校从年第三次全国统考招生起至抗战中的历次招生,都是在他亲自主持下进行。学校每次期末考试,他都要派一名海军总司令部的高级军官代表他到场监考。他还为海校撰写了校歌:“皇皇华夏,集合着最优秀的子孙,来担负起救国救民,救济全世界人类的责任。……建设超然大无畏海军,我们要做卫国保民的前锋!”

海军总司令陈绍宽和他亲自为海校撰写的校歌。

尤为可贵的是,面对中国海军在抗战中打光了几乎所有战舰的局面,陈绍宽从年开始就在为复兴海军奔走呼吁、制造舆论,并发出训令征求整建海军的意见。他在《论中国海军建设》的文章中,为战后海军建设作出规划,提出要着重狠抓“水上建设、岸上建设和训练人才”三方面的方针策略。他首次大胆提出中国海军要拥有航空母舰的远期目标,同时又将培养海军人才的基础工作落实在桐梓海校的教学管理中。唯一遗憾的是,海校在桐梓的七年中,陈绍宽没有亲自到校视察。其中最可能的原因,就只能用战时军务繁忙和交通不便来解释了。

陈绍宽将军像,Sanzetti犹太人拍摄。

学校的教学和行政管理机构设置极为简单精干,校长之下设训导处,负责对学员的管理教育和全校的行政后勤工作,训导处主任就是学校日常最高首长,另外设置几名学监辅助其工作。在桐梓海校期间,周宪章(—?)和邓兆祥(—)先后担任过训导主任。其余共有二十余位教官,负责教授各类课程。这些教员有很多都是从英国海军留学归来的优秀军官,专业能力极强,保证了海校学员的教学质量。

桐梓海校训导主任邓兆祥

38年班学员徐学海(后任台湾海军舰队长、海军中将)回忆:

校长高宪申留个小胡子,很胖,很神气,几乎没和我们打过照面,只有偶尔朝会出来主持一下。所有事情都由训导主任邓兆祥负责,他让我们服气透了,现在找不出像他这样的政府官员。他把太太送回家乡广东肇庆,八年没有往来。他不只是投入海校事务而已,每天比学生早起,比学生晚睡,我们的灯坏了,闪闪烁烁像鬼火一样,他自己搬个梯子上去修,负责尽职,让我们服气到了极点。另外,桐梓冬天很冷,早上洗脸用水几乎结成冰,就有同学偷取好不容易烧开的水来漱口,洗脸,被他抓到了。他除了处分那位同学之外,又集合全体同学,他拿了一个装满冷水的木盆说:“没有不可以洗的呀!你们认为洗脸难过,我现在洗脸洗头给你们看。”洗完、擦完后,又说:“你们这一点苦都不能吃,将来上船,碰到晕船怎么办?”他的以身作则,令我们十分服气。

在校没有寒暑假,礼拜天早上要校阅,检查服装,铜扣必须用牙粉刷得亮晶晶,这是唯一可以表现我们精神的地方。校阅完毕还要查看内务。中午加菜,碗里多一点儿肉,午饭后放假四小时。有一回我们班的表现被认为不好,邓兆祥先生就禁我们四小时的假,我们很生气,在校内就猛吃饭,他却不生气,饭吃完了就叫厨房再煮。我曾因生气吃了十碗饭。

我们给邓兆祥取个“老牛筋”的绰号,这是因为有一次一位姓蔡的同学(后来转入卅九年班)曾在周记上写道:“邓主任,我们看你的皮鞋年岁颇大,请问多少年了?”邓主任就在同学集合时回答道:“有个同学问我的皮鞋几年了,现在已经十七年了,我还要穿到抗战胜利。”像邓兆祥那样为国为海军的人,后来被桂永清整得要死,这种负责尽职令我们五体投地的人到哪里去找?却不能为蒋介石所用,蒋介石在大陆焉有不败之理?

年8月14日,纪向民请徐学海在“桐梓海校陈列馆开馆仪式纪念封”上签名留念。

桐梓海校的教育模式基本仿照英国皇家海军,其学制俗称“八年四”,即:校课五年,舰(厂)课三年。之后还有三个月的考核或甄别,完成学业后休假一个月。之后才由海军总部按照德才综合评定分配工作。优秀毕业生可被选派出国留学深造。而在实际执行中,考虑到战时海军急需人才的具体情况,学校在课业安排上力求紧缩,密集授课,缩短学制。全年虽然分为两个学期,但均无寒暑假期,每周上课六天,一天安排内务检查。一年只有元旦和年初一各放假一天。

海军总司令陈绍宽签署的海校航海正教官欧阳宝晋授海军中校官资。

校课内容计有:国文、公民、天文学、航海学、海道测量学、地文学、罗经、物理、化学、静力学、水力学、动力学、应用力学、高等代数、微积分、弧三角、解析几何、平三角、中国历史、世界历史、世界地理、英语、兵操、体育等。其中除了国文、公民、中国历史外,所有课程均采用英文教材。由于处在战时环境,教材采购困难,部分课程就由任课教官书写蜡纸、油印讲义。这些讲义虽然印刷在粗糙的毛边纸上,但因为教官工整的字迹而清晰可读,给亲历过的学生们留下深刻印象。

复原的学员教室

复原的学员寝室

学校的主要建筑“金家楼”是一座主体三层、局部二层的外廊式西式建筑,呈“U”字型布局,楼前是集合场和旗台。除三层为校长办公区外,其余部分安排为训导处、教室和部分学生寝室。后来还将一墙之隔的城隍庙改建为校舍,在主体建筑周边加建了饭堂、浴室和学员活动中心等必要的辅助建筑,修建了篮球场、排球场和兵操教练场等活动场地。当年的桐梓没有足够的电力照明,学员晚上自修都是在一盏小桐油灯下复习功课,做作业。就是在这样的环境和条件下,桐梓海校开始了“抗日育人”的特殊岁月。

年8月17日,纪向民在老首长邓兆祥曾经的寝室内留影。

二、保持海军特色突出战时特点

自年1月海军颁布《海军学校规则》之后,海军学校就开始了全国统一招生。在抗战之前,分别于年4月、年6月、年10月、年5月进行过四次全国招生,共录取航海、轮机班学生名。海校迁移到到桐梓三年之后,这项工作恢复进行,在抗战的环境下,又进行过四次全国招生。年7月第五届全国招生,录取航海班学员68名;年3月第六届全国招生,录取航海、轮机班学生64人;年4月第七届全国招生,录取航海班学生名;年10月第八届招生,录取航海班学员52人。这些学员一般为年龄15周岁左右的中学生。

年10月,当时的桐梓海校在全国范围招生,包括新加坡及马来西亚,在新加坡各大报章刋登招生广告,由当时中国驻新加坡总领事馆保送名额只有8名,经过审查合格共有6名,即图中由左至右为黄锡骥、莫余襟、郑有年、(中为总领事高龄百先生)、黄良科、李光昌、许焕武(马来西亚怡保)。10月25日返国前,由当时中国驻新加坡总领事高龄百主持欢送会,该照片是会后在领事馆院内由记者拍摄。

当日六名学生由新加坡乘船至缅甸仰光,然后由当时中国驻仰光的总领事馆负责联系,中华航空公司新购买之2部大客车及2部小轿车运送回国之便,6名学生分别乘坐2部小轿车由仰光出发沿滇缅公路回国,因路途遥远,当时的滇缅公路崎岖难行,直到12月中才抵达重庆,但考期已过,当时海军司令部特许于年3月14日再招生时应考,结果六名学生全部录取送住桐梓海校,黄锡骥、许焕武编入航十二,其余四人编入轮六。

年8月,黄锡骥回到桐梓海校参加陈列馆开馆仪式,这是纪向民与黄老及夫人的合影。

如何在贵州大娄山中让这些远离大海、无法登上军舰的学生成为合格的海军军官,为正在进行的抗日战争培育急需的海军人才,这是桐梓海校的管理者要面对的实际问题。为此,海校制订了旗帜鲜明的校训:“雪甲午耻、制海图强、明耻教战、国防第一线要在敌人的海岸”,同时将“爱国雪耻”教育贯穿在海校的日常生活中。在队长和学监的带领下学唱抗战和文艺歌曲,既丰富了学员生活,又寓教于乐。据当年学员回忆,当时唱过的爱国励志歌曲有,《抗战旗帜下》、《入伍曲》、《满江红》、《美哉中华》、《老百姓总动员》等十几首,还有二首由海军军官创作的《大海军青年战歌》和《海军青年进行曲》特别受到学员们的传唱。此外还组织了学员“铁甲合唱团”,与桐梓当地的中学一起进行抗日救国宣传,在民众中产生很大影响。

铁甲歌集

在教学方面,除了严格教授所有海军专业基础课外,“兵操”和“体育”成为海校学员必须合格的特别课目。兵操包括持枪跑步、劈刺、瞄准和实弹射击,目的是让学员完成从老百姓到军人的身份转换。体育除了田径,单双杠、木马跳箱等器械运动,蓝、排、足球等,最重要的就是游泳,目的是让学员掌握海军最基本的军事技能。桐梓地处山地,没有大面积的水域,也没有条件修建游泳池,于是海校学员就步行到城东的“溱溪”河中进行游泳训练。游泳标准随学年逐年增加,开始时要求游50米及格,米满分;到校课毕业时要求游米为及格,游米为满分,四小时内游0米者可获记小功,米可获记大功。游泳不及格就会被淘汰,因此学员无不为达标而努力!

身后的这条河,就是当年的“溱溪”河。左余锴:海军史学者,中莫如光:原航十二学员,右刘健:时任桐梓文管所所长。

此外,即使是在战时,也仍然坚持对学员进行严格的海军礼仪培训,注重开拓国际视野。一方面从日常生活细节入手,要求学员做到遵纪守时,早晨起床后的升旗仪式和早操,日日如此,一丝不苟。集合排队进入餐厅就餐,进餐通常用去二十分钟,闻开动口令一律将汤匙放在汤碗里,进餐时绝对不可发出声响,否则必被罚打手心。进食馒头采用西式吃法,用筷子撕成小块再入口,不能用嘴直接咬食。另一方面组织学员用出版墙报和向媒体投稿等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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