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曾祥铣,遵义市政协一届副主席。贵州省写作学会名誉会长。遵义市历史文化研究会一、二届会长。遵义市长征学会会长。著有《漫谈读书笔记写作》《黔北薪火》《人文遵义》,与人合著《黔北0世纪文学史》《黔北古近代文学概观》。参与策划或主编《遵义简史》等书籍10多种。
作者简介:曾春蓉,年毕业于四川大学,文学硕士。年,供职于于原贵州工业大学,两校合并后,现为贵州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艺术理论,发表相关论文数篇。
黔北古近代文学概观(连载二)曾祥铣曾春蓉第三章宋元时期:三五新绿绽枝头现黔北地域在宋元多年间,出现了本土作家作品,且有专集问世。播州杨汉英著有《明哲要览》90卷,《桃溪内外集》64卷(均已佚);其入播13世祖杨粲、15世祖杨文均有文章传世。南平军赵高峰有《青莲院诗集》(已佚),王元开、刘望之、无名氏(据考为木攀首领赵泰之后裔)等有诗作流传下来。实际创作当然不止这些,但只能依照现存实物、历史记载与考古发现来探讨当时的文学状况。宋元时期留下的这几首诗歌,不仅为黔北、也为贵州所仅有。本章拟分为历史背景、播州诗文、南平诗歌三个部分予以介绍。
第一节历史背景:羁縻土司思播大两宋期间,羁縻州进一步发展,现贵州域内数十个羁縻州中,最大的是思州与播州。元代在西南少数民族区域推行土司制度,思州宣慰司与播州宣慰司也是土司中最大的。谭其骧教授在《播州杨保考》中就说:“元明之世有‘思播田杨,两广岑黄’之谚,言土司之最巨者,实则田、岑、黄三姓,亦非杨氏之比也。”思州宣慰司的西北部,播州宣慰司的大部,均在现黔北地域内。部分地域属南宋南平军、元代南平等处之范围。
宋之思州,治所在今务川,辖有现黔北之务川及风冈东南部。元之思州宣慰司,也辖有今之务川、风冈。
播州地域的分合、拓展,变化较复杂。杨端在唐末入播时,播州仅有现遵义县、红花岗区、绥阳县地域;北宋时还包括了现赤水、习水及桐梓南部;南宋时又添进了仁怀;至元代建立播州宣慰司时,所辖范围已包括现遵义市除务川、风冈外的全部地域,以及重庆市南部、毕节地区东北部、黔南州北部、黔东南州西北部的部分相邻之地。
这一地域的经济、文化,在南宋时期得到较快发展。其主要原因,一是杨氏家族的内部纷争得以平息,一是居于统治地位的杨氏重视了对汉文化的学习与传播。何以说“汉文化的学习与传播”?有的认为杨端及其所领入播诸姓,虽为来自山西太原之汉族,入播后其后代即被当地习俗所“夷化”;有的认为入播杨氏并非汉族,而是“出自泸叙”(今四川南部)之“杨保”族(谭其骧《播州杨保考》)。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杨端的11世孙杨选才开始重视文教,重视人才的吸纳与培养,重视汉文化的学习与传播,则是有关典籍所录载的史实。
杨选袭职,正值宋高宗南渡,南宋开始。他不仅“务农练兵,以待征调”,而且“性嗜读书,择名师教《子》、《经》;闻四方士有贤者,厚币罗致之,岁以十百计。”1世杨轸之弟杨轼“留意艺文,蜀士来依者愈众,结庐割田,使安食之。由是蛮荒子弟,多读书攻文,土俗为之大变。”营造出“播州盛世”的13世杨粲,平患拓地,治政宽简,“复大修先庙,建学养士,作《家训》十条”。14世杨价“好学,善属文。”因之前“设科取士未及播”,他“诵于朝,而岁贡士三人”。文武全才的15世杨文多次抗击蒙军告捷,建立了龙岩囤要塞,向四川安抚制置使余玠提供了抗蒙之计,他也“留心文治,建孔子庙以励国民,民从其化。”16世杨邦宪,“倜傥,有大节,好书史,善骑射”,保持了杨粲以来的威势。宋亡,杨邦宪循先辈维护中央统一的传统,归附元朝。八次进京晋见元帝的17世杨汉英,集历代之大成,成为杨氏最有作为的一代:“汉英为政,急教化,大治泮宫,南北士来归者众,皆量才用之。喜读濂、洛书,为诗文尚体要,著《明哲要览》九十卷,《桃溪内外集》六十四卷。”(以上引文均见《遵义府志·土官》)元代史学家袁桷在《杨公神道碑铭》中也特别谈到了杨汉英重视文教的事迹:“大修泮宫,招蜀之名士,教厉化夷俗。”
南宋至元朝前期,播州杨氏11至17世重武亦崇文,成为该氏治播9世75年间的最好时期,播州地域在这一时期也得到了较好的发展。除了地域之广大和实力之强盛,经济、文化都得到了较大的进步。
人才的涌现,既是进步的标志,又是进步的动力。除了上述历代土官,二冉、八进士也是突出的代表。绥阳人冉琎、冉璞兄弟,在四川安抚制置使余玠招贤抗蒙之际,提出了徙合州城于钓鱼山的建议,并于宋理宗淳祐二年(14年)组织军民实施此计划,构筑了钓鱼山军事防御体系。开庆元年(年),元宪宗蒙哥亲率十万大军攻四川,在钓鱼城相持半年之久,不仅未攻克,蒙军主将汪德成中飞石死于城下,蒙哥也为流矢所伤,死于重庆北温泉。钓鱼城之役扭转了整个战局。现国家级文保单位钓鱼山古城,仍昭示着二冉的战略眼光与工程设计水平。杨价要求在播州开科取士获朝廷同意后,南宋嘉熙二年(年)冉从周中进士,为播州破天荒之大事,号称“破荒冉家”,其后,有淳祐年间(-15年)杨震、李敏子,宝祐元年(年)白震,景定年间(-年)犹道明、赵炎卯,咸淳十年(年)杨邦彦、杨邦杰等7人中进士,前后37年间考中的上述诸人,习称“八进士”。元代有恩赐进士1人:杨朝禄。
教育、文化的进步,也与相应的经济基础相关。宋元时期,播州的农业、畜牧业、手工业都有了相当的发展。史书少有关于生产的直接记载,从征战、贡品的记述中,可从一个侧面了解其发展程度。“开禧二年(按:年),蜀帅吴羲叛,粲帅师赴援,会羲殊,不果。贡战马三百,黄白金巨万”,“嘉定十二年(按:年),复输马三百于蜀帅”。宋末,为抗击蒙军,杨文先后“命裨将赵暹帅兵赴战石洞峡”,“使总管田万率兵五千”解汉嘉之围,“发兵五千人”助“西帅俞兴西征”,“命赵寅会兵渝上”助“余玠北伐汉中”。(道光《遵义府志·土官》)还有其它征战,几乎连年不断。为如此浩大、频繁的军事行动提供足够的粮饷及其它军需物资,其粮食及相关产品的生产状况可想而知。从杨选开始的“务农练兵”到历代坚持的“寓兵于农,且耕且战”起了不小作用。《续宏简录》载:至元“二十七年(按:年)二月,播州安抚使杨汉英进雨毡千。”《宋史·渝州蛮传》载:“复宾化寨,……以其地赋民,凡得租三万五千石,丝棉一万六千两。”马匹、雨毡、丝棉等,为了解畜牧业与手工业的发展提供了一个窗口。
宋元时期,在黔北,“佛教仍以强劲的势头向纵深发展,佛寺遍布其地”,“反映了该地区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的状况。”(王路平《贵州佛教史》)桐梓建有崇恩寺、鼎山寺、虎峰寺,遵义有万寿寺、福源寺、金山寺、桃源山寺、大德护国寺(湘山寺)、观音院、普济庵,习水有罗汉寺,正安有善缘寺、普明寺,绥阳有启山寺、蒲象庵(回龙寺)、长磏(嵌)寺,道真有普熙寺(蟠龙寺),仁怀有观音寺等等。这一时期,兴建的,不只佛寺,还有道观、儒庙,如玄妙观、集贞观、文昌庙等。杨文还于南宋嘉熙三年(年)建了孔子庙。有的寺观出现了佛道儒巫合流的情况,如杨价于南宋宝庆三年(17年)所建的“大报天正一宫”即如此。寺庙的增多与宗教活动的兴盛,既是中原文化渗入的结果,也进一步促进着与中原文化的交流与融和。由中原传入的,不仅是宗教文化本身,还有它所包容着的思想、礼教、习俗,还有与之相伴的建筑技术与建筑风格、雕塑艺术与雕刻技能等等。这些寺庙大多不复存在,留存下来的,也已经多次重建。但从发掘出的宋代石室墓葬的精致构造及丰富的雕刻,从留存下来的各类碑石,可获得不少有关这一方面的信息。
《遵义府志·土官》有北宋期间播州向朝廷“输兵器”、“贡铜鼓”的记载,不停的征战更少不了大量的“兵器”之需,遵义、桐梓、仁怀等地的宋墓考古发掘中也发现了“铜鼓”,这反映出冶炼、铸造技术的普遍运用。更值得注意的是,冶炼、铸造技术已经达到了较高的水平,否则,“兵器”、“铜鼓”何以能成为贡品?考古工作者对杨粲墓中出土的铜鼓的研究可进一步说明这一点:“男室铜鼓重1、35公斤,花纹清晰,鼓侧的内、外表上显出了‘元’、‘祐’、‘通’、‘宝’等字的铜钱残角,很显然是用北宋‘元祐通宝’的铜钱作为铸造原料之一。”“在铸造过程中,把一部分铜钱不加熔化截成钱角,然后夹在铜鼓的内膜,使铸鼓的铜液流入而铸成铜鼓,这样的方法,考古工作者认为可使鼓壁厚度均匀,发音洪亮,而且可以节省铜料,是古代铜鼓铸造工艺上的一项创造。”(周春元、王燕玉、张祥光、胡克敏编著《贵州古代史》)“铜鼓”是“西南夷”历史悠久的器物,此例说明,播州的经济、文化交流,不仅仅限于中原,也包括周边地区;交流不仅是引进,还包括输出与引进后的融合、创新。
宋代思州、元代思州军民安抚司所辖之务川(一度为思州州治所在)及今凤冈部分地域,这一时期的发展也不亚于播州。内附宋朝而统领思州疆土的田佑恭,多次奉命讨平周边叛乱,三次受召入京。其七世孙田景贤“自幼勤奋好学,演文习武,善与人交”(年《务川县志·人物传》),归附元朝成为思州军民安抚使。他们也都实行且耕且战,农业有一定的发展;而矿冶方面则有甚为贵重的贡品:“元,岁课朱砂、水银于四川思州”(道光《遵义府志·坑冶》)。务川、凤冈当时亦为巴蜀地区进入西南腹地的重要通道之一,宗教亦较兴盛:务川建有铜山寺、多罗寺、古屯寺,凤冈建有崇佛寺、他山寺等佛寺,务川还建有昭化庙、玉皇阁等道观。现存的宋墓,其石室建构及墓室内外之浮雕,与黔北其它地方发现的宋墓一样,显现出当时建筑、雕刻所达到的技艺水平,且带有明显的中原文化色彩。如务川的金银洞墓,凤冈绥阳中心村的3座任正隆假墓均如此。
从上面极不完全的粗疏的介绍,已可看出,现黔北地域在宋元时期的思播时代,虽仍落后于中原地区,但较周围各羁縻州或土司,不仅地域较广、实力较强,经济、文化也有较快的进步,特别是在南宋及元代前期。
第二节播州诗文:吉光片裘倍珍奇杨氏治播9世75年(-0年),11世杨选至17世杨汉英主播的近00年间,是最为辉煌的时期。连续6代皆崇文重才,应有不少文学作品;史载杨汉英著《桃溪内外集》64卷,说明确有大量文学作品,但可惜绝大部分均已佚亡。宋元时期播州留存至今的,目前确知的仅4件:杨粲一则简短的《家训》,杨文《致余玠书》的片断,杨汉英的七言古风《咏九疑图》,李敏子撰写的《田氏圹志铭》。的确是吉光片裘。
杨粲,字文卿,为入播杨氏第13世,生活于南宋孝宗淳熙至理宗绍定年间(1-年),宁宗嘉泰(-)初年袭“播州安抚使”职。对外,反对金人入侵,反对吴羲叛国,维护国家统一;对内,治政宽简,使分裂了七世的上、下州复归统一,并维持了周边地区的安宁。他在“寓兵于农,且耕且战”(《杨文神道碑》)以加强经济与军事的同时,也重视艺文与建设,“肇修郡之儒学及琳宫、梵刹、桥道”(《增修普济桥记》),开创了“播州盛世”。晚年,他总结自己30多年治政的经验,立《家训》十条:
尽臣节,隆孝道,守箕裘,保疆土,从俭约,辨贤佞,务平恕,公好恶,去奢华,谨刑罚。
宋濂《潜溪集·杨氏家传》录有此家训,赞其“有功名教,福贻子孙”。《明统志》说:“宋忠烈公杨粲以《十训》刻石示子孙,曰:如能顺从,则世享福寿。”高度概括十个方面要求的“三字经”,言简意赅,易懂易记,对数代子孙确有警醒、约束作用。道光《遵义府志》在《土官》篇的“播州安抚、宣抚、宣慰司杨氏”条与《金石篇》的“家训碑”条都予以录载,可见其影响之大。郑珍《过海龙囤》中有“蒙业若教思粲价,世州何遽后岑黄”这样的诗句,叹息第9世杨应龙之所以步岑、黄二姓土司之后尘而葬送了播州杨氏七百多年的基业,原因就在于没有守此《家训》。
杨文,字全斌,为播州杨氏15世,袭播州宣抚使,后进播州沿边安抚使。生年不详,病逝于南宋度宗咸淳元年(年)。自幼熟读经史,深得祖父杨粲、父亲杨价喜爱,成年后,祖父勉励有加。他继承历代成功的内、外举措,内蓄实力,外曾先后7次派兵援蜀以抗击蒙军。他极有战略眼光,曾致书四川制置使余玠,陈述抗蒙保蜀的上、中、下策以及对蒙军战略意图的估计。宋濂《杨氏家传》和年发现的《杨文神道碑》残碑上,均录有此信之片断。信、碑文字略有不同,现将碑文所述引录于后:
连年虏寇如蹈无人之境,由不能御敌门户也。莫若近司利、阆之间,节次经理三关,为久驻计,此为上策;今纵未能大举,莫若于诸路险要之处,众□筑城,以为根抵,此为中策;至于保一江以自守,敌去敌来,纵其所之,此为下策。若夫意外之扰,近年西蕃部落,为贼所诱,势必遶雪外以图云南,由云南以并吞蛮部,阚我邕、广,窥我沅、靖,则后门斡腹为患。
余玠十分佩服杨文的见解,认真权衡了保蜀三策。利州(今广元)与阆州(今阆中)之间的阳平关、七盘关、剑门关等三关,确为由陕南进入川北的战略要地,但宋军已无力北上防守,只得采取中策:延请冉琎、冉璞兄弟帮助修建了合州钓鱼城防御体系。后来,蒙军折将殒帅,始终未能攻克钓鱼城。关于蒙军南下雪山以攻占云南,继而东进,分兵南下邕、广(今南宁、广州),北上沅、靖(今芷江、靖县),从后门直捣南宋朝廷偏安的江南地区的战略意图,杨文曾上报朝廷,但权臣们不以为然。以后蒙军的进军路线,果如杨文所料。此段文字,思路清晰,层次分明,韵美气畅,语言简朴;忧患之思,恳切之情,溢于言表。
杨汉英(-),字熙载,元世祖赐名赛因不花,为播州杨氏第17世,袭绍庆、珍州、南平等处沿边宣慰使及播州军民安抚使,后升播州军民宣抚使,是11世杨选以来各代文治武功的集大成者。时播州所辖地域远远超过现黔北范围:北至现重庆市的綦江、南川、彭水,西至现四川的叙永、古蔺,东至原属思州的务川、沿河,南至现贵阳的开阳,东南达现黔南、黔东南的福泉、都匀、黄平、凯里等地。杨汉英先后8次入京晋见3位皇帝,并与京都文人学士交游,谈诗论文,切磋理学;著有《明哲要览》90卷,《桃溪内外集》64卷(或说6卷、60卷),可惜均已亡佚。与他同时或稍后的学者,对其评价甚高,且有诗文予以介绍和赞誉。如著名诗人、理学家姚燧(官翰林学士承旨)有《播州杨侯朝觐本末》、《赠播州杨安抚汉英乐府》一文一诗;姚燧下属、翰林史院校阅官袁桷有《书姚牧庵赠播州杨安抚汉英乐府》、《杨安抚训子诗书后》、《挽播州宣抚杨资德》、《杨公神道碑铭》等多篇见于其《清容集》;史学家、诗人张起岩有《题杨宣慰〈云南颂〉后》一诗,赞其“挥戈如笔笔如刀,帅阃文场有此豪。”
杨汉英留存下来的唯一作品是刻在湖南衡山石崖上的《咏九疑图》一诗:
湖湘巨岳衡为奇,衡山之南指九疑。千峰插立云汉表,万壑交锁松萝垂。真人厌世不事俗,骑龙跨凤相攀追。结茅锻口入杳渺,灵迹往往传丰碑。穷奇极巧擅南服,有虞祠冢宏门楣。何为远狩坐弗返?天以圣真彰遐夷。箫韶娥皇及女英,三旬鼎拔犹鎗旗。衣冠剑履亦安在?云麓霭霭猿猿悲!自余琐琐不足科,兹欲挂一叹万遗。披图目眩胆可动,况若亲履临隇。爱山不舍自我癖,画山远致天工移。残年仙籍倘有分,管豹或可容微窥。
民国《贵州通志》之《金石志》与《人物志》均载有此诗,两志皆转录自《湖南通志》所引宗稷辰《金石审》。此诗摩崖后有一题款,说明此诗刻于“至大四年岁次辛亥十二月旦日”,写作时间则不详。至大为元武宗年号,至大四年为公元年,时杨汉英35岁。
这首七言古风,先咏万壑交锁、千峰入云的奇险之境,正是厌弃世俗的真人显现灵迹之处;继述虞舜为“彰遐夷”而死于南巡途中、葬于苍梧之野,娥皇、女英二妃寻舜不得而泪洒江、湘的哀婉且悲壮的故事;最后抒发撼人心魄的图景所激起的壮志:哪怕是挂一漏万,哪怕是管中窥豹,也要遨游于险峻的峰壑去追寻真人的灵迹!“真人厌世不事俗,骑龙跨凤相攀追。”“何以远狩坐弗返?天以圣真彰遐夷。”对舜的事业,舜的人格,产生强烈的共鸣;摒弃世俗,为圣为真,立意十分高远。意境雄奇、旷达,让人心胸为之开阔。
李敏子,宋理宗淳祐年间(-15)进士,为播州南宋八进士之一。所撰《田氏圹志铭》年于遵义县高坪(现属汇川区)出土,发现于杨文墓之东室。杨文墓为三室合葬墓,中为杨文,东为其妻田氏,右为一小孩。该志铭写作并刻石于元世祖至元十八年(年)。《田氏圹志铭》采用传统写法,前志后铭,多字的志简叙了死者名份、寿年、卒葬年月、葬地及子孙之大略,铭为0句四言韵文,颂赞了死者显赫的家世及贤德的品格。文体规范和行文习惯与中原无异,其史学价值远高于文学价值。
另外,《杨文神道碑》残文及《大报天正一宫记》两文各有可取之处,但作者是落籍播州或在播州生活过者,抑或应邀撰稿的外地人士,难以查考,此处略加介绍,以供参考。
《杨文神道碑》于年发掘清理杨文墓时发现,出土的几截碑石仅该碑的下段;年10月又于墓前发现此碑之上段,而后段仍有残缺。已发现部分,刻有多字,余文不可得知。碑文简叙播州杨氏家族由唐末至南宋的历史之后,详介了杨文的生平事迹,特别是数次领兵援蜀抗击蒙军的情况,描述更为具体。作者把这些具体的描述,置于南宋抗蒙的大的背景下,视野甚为开阔。本文不仅内容丰富,具有较高的史料价值,且行文流畅,语言朴实,对墓主的褒赞蕴涵于事实的描述之中,毫无虚饰浮泛之弊。从行文看,作者似为巴蜀之人,且握有较高军权。写作与刻石时间应为南宋咸淳元年(年),即杨文卒年。
《大报天正一宫记》为道光《遵义府志·金石》所录,文后按语说:“碑在城内观中,其文自《补蜀艺文志》及《四川总志》、《陈志》皆载之,而《贵州通志》不载。”大报天正一宫建于南宋理宗宝庆三年(17年),碑文写于惠宗至正六年(年)。该文叙述了播州杨氏14世杨价建此宫的缘由,描写了宫中的布局、景观,开头及结尾部分对此宫佛道儒巫合流的格局展开了辩解性的议论。除了史料价值,描述之形象、简朴亦可资借鉴。撰稿人张亚似亦为巴蜀之人。
第三节南平诗歌:近接巴渝绿先绽宋元时期,现黔北大部地域在播、思二州,桐梓北部部分地域宋隶南平军,元隶南平等处。“军”属宋代中级行政区,“等处”属元代县以下最低一级行政区,不入正式职官。
南平军于宋神宗熙宁八年(年)置于铜佛坝(现綦江境内),领南川(现綦江)、隆化(现南川)二县和荣懿等寨(寨属县以下最低一级行政区)。宋徽宗大观二年(年),以荣懿等寨别置溱州及溱溪、夜郎两县。宣和二年(年),废溱州及溱溪、夜郎两县,以溱溪寨(现桐梓松坎)为名,隶南平军。宣和三年(年),以播州城(《宋史·诸蛮传》:大观二年,“播州夷族杨光荣以地内属,诏建播州”,宣和三年废播州,降为播州城,该城位于现桐梓县境内)隶南平军。播州城于宋理宗嘉熙三年(年)改为播川县,宝祐六年(年)又改为鼎山县,均隶南平军。
元世祖至元十五年(年),从播州杨氏第16世杨邦宪之请,将鼎山县划归播州安抚司管辖。至元二十八年(年)改播州安抚司为宣抚司,次年,以播州宣抚使杨汉英(入播杨氏第17世)为绍庆、珍州、南平等处沿边宣慰使,南平等处置于播州管辖之下。
南平地域,为现在渝南、黔北结合部,较播州为小;属黔北部分,幅员更狭。年代久远,相关资料或不甚详尽,或互有抵牾,当时的人、物、事,属于现渝南还是黔北,有的难以确切判定,只能求其大概。从文学状况看,有一点是十分清晰的:现存作品,大多出现在北宋及南宋前期,而播州区域却主要出现在南宋中期以后;不仅时间较早,数量也相对较多,总体上呈现出较播州发达的状况。何以如此?《黔诗纪略》在明末桐梓诗人李正华简介后的按语中,精辟地点明了关键之处:“近接巴渝,文化易及。”并列举了当时已知的该域宋代的诗人诗作:“自宋已有赵高峰”,“近夜郎坝赵氏茔出一诗碑”,“又有王元开”。
赵高峰,道光《遵义府志·列传一》为其列有30字的小传:“今桐梓人。官至长沙太守。元祐八年(按:年)告归,敕赐所居名青莲院。著有诗集,今亡。”其后裔赵世纲于清雍正十二年(年)撰《赵氏谱序》对上述简介有所补充:“……吾姓肇自山西,派衍太原。自唐入播,传及宋代,高峰祖升乔,登神宗时(按:8至年间)甲第,官至长沙。祖母焦氏,同受封诰。寿至八十,犹产一珠,复官彼都,谚云‘父子长沙’……”告归当年,即在扶欢坝建崇恩寺(又名青莲院)(见民国《桐梓县志·舆地志·寺观》)。所著诗集,《续遵义府志》标为《赵高峰诗集》,民国《贵州通志·艺文志》标为《青莲院诗集》,因已亡佚,无从查证。不仅诗集已佚,赵高峰也无任何只言片语留存下来。虽如此,从上述记载可看出,赵高峰在当时及其以后,其人其作的确产生过一定的影响,也可证明“近及巴渝,文化易及”之论不虚。
王元开之诗,据现存资料,首见于道光《遵义府志》,标题为《入播,分承宣慰,卜宅柜岩》,为该志载入的唯一一首宋代诗作(元代全无)。全诗如后:
籍隶长安袭旧员,二陵风雨出秦川。徂征西蜀辞家国,扫荡南平入远天。险涉蚕虫山粉黛,夷临竹节水潺湲。漫云卜吉钟灵秀,欲报君恩望后贤。
编纂者在诗后加了按语:“此诗采自□□□□相传,属读不甚可解,姑存之。”
民国《桐梓县志》亦采入此诗,但有3处不同:标题仅为《卜宅柜岩》,无“入播,分承宣慰”字样;第3句之“辞家国”为“官斯地”;第6句之“夷临”为“搀扶”。诗后亦有采编者的按语:“据称:元开为宋乾德时人,《何志》谓无宣慰之官,亦无南平之名。此诗采自《王氏族谱》,恐于时代未确。”
“宣慰”之说,恐家族中相传有误;南平之名确不可能出现于北宋初年的乾德年间,此诗至少应为北宋后期熙德八年(年,该年始建南平军)以后所作。“出秦川”、“辞家国”(或“官斯地”)、“入远天”等语,颇流露出拓边将士远离故园的惆怅、哀婉之情;“山粉黛”、“水潺湲”等也显现出当时较为落后的“蛮夷之区”也并非人不可居的山穷水恶之地。
《黔诗纪略》按语所说的“近夜郎坝赵氏茔出一诗碑”,即《续遵义府志·冢墓》所载“宋赵氏土酋墓”中“刻诗数首”之“石壁”。石壁上刻诗4首,无标题,因墓在桐梓县夜郎坝凤凰阁下,《续遵义府志》称之为《凤凰阁墓诗》:
牛岗峻岭夜郎天,虎踞龙盘漱玉泉。
天族于兹安宅兆,金枝玉叶是家传。
纳土自归是其先,创业原来不等闲。
随龙赐姓传印绶,奕代子孙对江山。
相逢遭际恶姻缘,岂料占得赵家田。
牛岗之地同欢乐,异日拂袖归西天。
神清德秀本天姿,富贵成家著令仪。
况是福人居福地,江山拱揖越期颐。
“此四诗后,题门下刘森尚书”,未署作者为谁。
《续遵义府志·金石》将此诗刻石列为明代金石之首,与其“宋赵氏土酋墓”中所标之“宋”代不符。前述《黔诗纪略》之按语说:“其诗,称赵氏为天族,又云‘从龙赐姓’,则亦宋时人。又云‘纳土是其先’,《宋史》载有木攀首领赵泰与珍州田景千、播州杨光荣同以地内附,则茔当为泰裔。刘森尚不知何人。”《遵义地区文物志》在《古墓葬及历史人物墓·夜郎坝宋墓群》中说:“夜郎街周围”“宋代石室墓葬数十座”,“风格与遵义地区其它宋墓相同”。被群众误认为“太白坟”的此墓即为这群墓之一。宋墓中的诗刻,自然不可能是宋以后的作品。
诗中流露出的乐归统一的思想,有利于国家的统一和边远地区的安宁与进步。这几首绝句,晓畅易懂,既呈现当时文学状况,也是很好的历史佐证。
刘望之,是前述《黔诗纪略》按语尚未提及但却值得介绍的一位诗人,现仍有一诗一词留存下来。道光《遵义府志》、民国《桐梓县志》及《续遵义府志》均分别载有与他相关的部分资料。他,字观堂,合江人,南宋初绍兴年间(-)进士,任南平军教授。著有《观堂集》、《坚瓠集》。其《瀛山》诗中“山盘四十八面险,云暗三百六旬秋”之名句,争诵一时。
《感慨时事》一诗,民国《桐梓县志》与《续遵义府志》均有录载,后者无标题。诗曰:
一纸盟书换战尘,天涯呼舞泪沾巾。
崇陵受辱空遗恨,郢国怆怀尚有人。
收拾金缯烦庙算,安排宗鼎诵宗臣。
小臣何敢知机事,终望君王不帝秦。
《续遵义府志》3句之“受辱”为“访沈”,4句之“怆”为“怜”,6句之“诵”为“颂”,8句之“不帝秦”为“赦奉春”。两志均转引《蜀中著作记》关于此诗写作背景的引述:“《坚瓠集》载:绍兴己未,金人归侵地,曲赦新复州县,兀术见赦文不悦,仍搆兵。后二年,和议成,秦桧使其党改赦文,有‘上穹悔祸,副生灵愿报之心;大国行仁,遂子道事亲之孝’云云。”引文中的“绍兴己未”为1年,“后二年”为1年,所成之“和议”即南宋向金称臣,每年向金贡银5万两、贡绢5万匹,使南宋与金对峙局面确定下来的屈辱的“绍兴和议”。和议之前,岳飞已使兀术的进攻受挫,收复了不少失地,而秦桧却按兀术信中“必杀飞,始可和”的要求,以“谋反”的罪名将岳飞及其部下岳云、张宪逮捕,并于和议签订(1年11月)之后,以“莫须有”之罪名,将年仅39岁的名将岳飞秘密杀害。这些,就是南平军教授刘望之这边鄙“小臣何敢知”之“机事”。
面对沦陷的大片国土,面对偏安的昏聩朝廷,满腔悲愤而又无可奈何,强烈的爱国热情与悯民之思充溢于字里行间。
《水调歌头·夜郎溪春泛》一词,亦为时人所重,并刻于夜郎溪石壁上。道光《綦江县志》按语说:“夜郎溪石上刻云:宋颜师贤庚寅四月十五日,偕陈光寿伯仲,载酒泛舟,来寻观堂先生旧题。追想前游已十五年。先生去而我等再至,因大书先生《水调词》于壁上,以为异域之说。”(此按及词均转引自桐梓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桐梓历代诗集成》)据“绍兴进士”身份及《感慨时事》写作时间推断,此“庚寅”应为年,而刘望之之“前游”则约为年。全词如后:
劝子一杯酒,清泪不须流。人间奔名走利,骑鹤梦杨州。向见楚王台畔,云雨无情有恨,眠却数沙鸥。聚散随来去,天地亦虚舟。谪仙人,换了马,抛了裘。共君何事流觞,曲水附悠悠。鸟也弹丝吹竹,花亦飞香舞艳,泥饮更何求。三万六千日,日日此酣游。
春泛夜郎溪,虽鸟鸣花艳,却只是举杯浇愁,全无赏春雅兴。一腔义愤,满腹悲愁,犹如不尽溪水。泥饮有所求,清泪怎不流!刘望之实为一壮志难酬的爱国诗人。
(未完待续)●编辑:李勇审核:肖勤